早晨凑巧碰上了降雨,导演索性把后天的一场戏拉来今天拍。这场戏是女主角和反派女配的对峙戏码,台词量较多。但因为主角是圈内知名的态度认真的二线,导演并不担心,只是却没有预料到,前天才找来的那个小演员居然也能够顺畅的说出台词,演绎的情绪也非常饱满。

    原以为要拍好几次的片段一次过了,导演重新检查了一遍镜头,在看到一张面部特写时暂停下来,摸着下巴的胡渣饶有兴趣的看着上边锐利的眼神,凑到助理耳边问:“觉不觉得很适合我下部片的女一?”

    助理跟了导演好几年,近几周经常会陪这人熬夜选角,知道他头疼于找不到那个天性肆意,不甘约束的女主人选。

    导演很龟毛,说要长相出挑、演技精湛的女演员,但在他和其他人搜罗来一堆名单后,又嫌弃这些演员气质老气,眼神不够干净。但先前嫌弃新人动作僵硬,神态不够自然的也是他。吐槽对方外貌不符合人设的还是他。导演精益求精到了让人无奈的地步,最后助理和其他好友索性不再管他,让他自己去凭着“第一感”去物色。

    导演语气随意,但是带着欣赏和惊喜。这是助理第一次听到导演问出这个他期待了很久的话,只是助理一脸苦色地盯着手里的名单资料,看到其中被划上红色大叉的一页,只得打断导演更趋一步的动作,扶额告知道:“这个不行。”

    导演起身的动作停住,弯腰接过助理递过的几页纸,从简历底下黑体加粗的一行警示扫到不远处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,遗憾的叹了口气后又坐回原位。

    戏份少的配角没有单独的化妆室,但好在大家都已经换装完毕。裴银星把褪下的戏服叠好,找了个位置开始卸妆。现代背景加上人设要求的原因,她的妆面并不厚重,等她完毕时,买水的笑笑也回来了,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吹风机。

    把矿泉水递给裴银星,笑笑开始给裴银星吹头发。她的动作轻柔,俨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助理。裴银星透过镜子看到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认真的表情,瞟到她下撇的唇角,忍不住开口问,“怎么啦?”

    笑笑是个心思缜密的小姑娘,当下表情就又变得苦涩了点,生动形象的像是个小苦瓜。笑笑放下吹风机,给裴银星梳理好长发再披散在肩头,才瘪嘴没头没脑的说:“银星你不应该只是配角的,那个傻逼陈总为什么能那么小心眼。”

    “傻逼陈总”是裴银星和笑笑一致讨论出的绰号,特指一位大腹便便的汽车公司老板。

    而笑笑的这句话不陌生,自从拒绝掉那位陈总后,因为对方的授意裴银星发展受阻。一年多来,每次演完自己那没多少的戏份时,笑笑就会抱怨上这一句。裴银星忍俊不禁的憋笑,弯着眼睛宽慰笑笑,“没事,配角怎么了,咱们下班早。”

    并不渴,于是裴银星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后传给了笑笑,看到女孩子依然皱起的眉头,转转眼珠,裴银星半开玩笑的说:“也怪我长了一张做不了主角的脸啦。”

    也是随口一说,但说完裴银星回想都有些认同这一句。她对自己的长相很了解,是一张符合大众审美的脸,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着的各色各样的追求者便足以证明。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做不良少女做了太久,让她的眉眼间总是萦绕着一股子顽劣的戾气。简单来说,就是看上去挺凶。

    “哪有。”笑笑这时倒舒展开眉了,板着脸把裴银星从头到尾打量一遍,最后毫不心虚的正色说,“银星你唇红齿白,腰细腿长,一看就是女主角嘛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”裴银星拿起外套,不与她继续纠结这个问题,抬脚朝着化妆室外边走,扬声笑着说:“女主角被夸了很高兴,决定请小助理喝奶茶。”

    “好耶!”

    吝啬的老板少有的请客,瞬间抛下刚才的烦恼,笑笑举起手里的水瓶,开心地蹦起来。

    和笑笑分别以后,看到今天到此为止的行程,裴银星招呼了辆出租车,说了个街道的地址。停车后付完款,裴银星熟稔的走进一条小巷,找到了一个简朴的小店面。

    跨进门后就望到一个正整理书架的温婉女性,裴银星笑着叫了声“梅姨”。盘发的女人应声回头,笑得亲切,伸手指了个方向,小声说“在里边”。裴银星朝她点点头,往那个闭合房门的小仓库走,推开门时正好撞见了就要出门的人。

    是个端庄美艳的女人,穿着一身素净的浅青色旗袍,气质典雅忧郁,像是以前大宅里养尊处优的名门小姐。她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,让眼底的乌黑显得更突出碍眼。气色不佳,再加上身材过于清瘦,使女人的周身笼罩着一股易碎感。

    “妈妈,我来接你回家啦。”裴银星前进一步牵住女人空着的一只手,像个小孩子一样握着晃荡了两下。

    但一如既往的没得到什么回应,浅青旗袍的女人只是垂着眉眼,拿着一本书,任她作为。一副无精打采、郁郁寡欢的模样。裴银星在心底叹了口气,带着她走出阴暗的仓库。和梅姨挥手告别后,和女人一起坐上回家的公交。

    两年来,从老爸被推出急救室,身躯蒙上一张白布的那天起,妈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。像是失去了树枝依靠的菟丝子,不怎么说话,整日没什么生机,缺乏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。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病症,医生只说是心理原因。